取材
[宋]王安石
取人之道,世之急务也。自古守文之君①,孰不有意于是哉?然其间得人者有之,失士者不能无焉;称职者有之,谬举者不能无焉。必欲得人称职,不失士,不谬举。
所谓文吏者,不徒苟尚文辞而已,必也通古今,习礼法、天文、人事,政教更张,然后施之职事,则以详平政体,有大议论②使以古今参之是也。所谓诸生者,不独取训习句读而已,必也习典礼,明制度,臣主威仪,时政沿袭,然后施之职事,则以缘饰治道,有大议论则以经术断之是也。
以今准古,今之进士,古之文吏也;今之经学,古之儒生也。然其策进士,则但以章句声病,苟尚文辞,类皆小能者为之;策经学者,徒以记问为能,不责大义,类皆蒙鄙者能之。使通才之人或见赘于时,高世之士或见排于俗。故其父兄勖其子弟,师长勖其门人,相为浮艳之作,以追时好而取世资也。何哉?其取舍好尚如此,所习不得不然也。若此之类,而当擢之职位,历之仕途,一旦国家有大议论,立辟雍明堂,损益礼制,更著律令,决谳疑狱,彼恶能以详平政体,缘饰治道,以古今参之,以经术断之哉?是必唯唯而已。
故才之不可苟取也久矣,必若差别类能,宜少依汉之笺奏家法③之义。策进士者若曰邦家之大计何先治人之要务何急政教之利害何大安边之计策何出使之以时务之所宜言之不直以章句声病累其心。策经学者,宜曰礼乐之损益何宜,天地之变化何如,礼器之制度何尚,各傅经义以对,不独以记问传写为能。然后署之甲乙以升黜之,庶其取舍之鉴,灼于目前,是岂恶有用而事无用,辞逸而就劳哉?故学者不习无用之言,则业专而修矣;一心治道,则习贯而入矣。若此之类,施之朝廷,用之牧民,何向而不利哉?其他限年之议,亦无取矣。
(选自《王安石全集》,有删节)
【注】 ①守文之君:指每个朝代第二代以下的帝王。②大议论:指国家重大决策等。③汉之笺奏家法:指汉代提出的考查文吏“笺奏法”和儒生的“试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