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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0条信息

            • 1.

              一颗糖 一世暖

                 ①小时候,最大的快乐莫过于和小伙伴们围在一起,从攥紧的手心里取出一颗糖,小心翼翼地撕开糖纸,慢慢地将糖放进口中,瞬间,那甜便可以蔓延开来,在稚嫩的脸上妖娆绽放。

                 ②每每此时,小颜只是远远地望着我们,不肯靠近,却也不舍得离开。直到他的母亲恶狠狠地喊着他的名字,小颜才恋恋不舍地拿起镰刀,迈开细长的双腿到后山去割猪草。小颜的母亲从来没有给他买过一颗糖,甚至有时连饭都不给他吃。

                 ③有次放学,我和小颜结伴回家。我从兜里掏出一颗糖,即将入口的时候,却在眼角的余光中留意到了小颜眼神中的渴望,我轻轻咬下半块糖,把剩下的半块递给小颜。小颜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满脸的天真和烂漫。

                 ④也许是因为半块糖的缘故,小颜和我成了最好的伙伴。小颜长得瘦弱,又总是沉默不语,便时有调皮的同学欺负他。可无论同学们如何欺负,小颜总是默默承受。然而有一次,小颜却和别人打了起来。高年级的同学知道我口袋里有糖,就把我堵在回家的路上。“放她走!”一直沉默的小颜突然开口道。那些同学根本没有把小颜放在眼里,便和他扭打起来。平时看似柔弱的小颜此时却爆发出了超强的力量,他像一只发怒的豹子,闪转腾挪,火焰般的气势震慑住了他们,最终落荒而逃。

                 ⑤而在家里,小颜永远都是逆来顺受的样子,无论母亲如何打骂。后来小颜考上外地的大学,才结束了不堪回首的时光。我们都替小颜庆幸,觉得在苦难里浸泡的他终于有了出头之日,我们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小颜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毕竟,这里没有任何让他留恋的东西。

                 ⑥没想到,毕业之后的小颜竟然回来了!他放弃了外面条件优厚的工作,毅然回到了家乡。在工作之余,小颜悉心侍奉在瘫痪的母亲床前,给她做各种好吃的饭菜,给她换上新衣服,推着她在阳光晴好的小路上散步。仿佛幼时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仿佛在他面前的是视他如宝的亲生母亲。

                 ⑦坐在洒满阳光的小院里,我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你从来没有恨过你的继母吗?”小颜轻轻地笑了:“没有,从来没有。其实我很感激她,她让我和爸爸重新拥有了完整的家,而且她始终坚持没有让我辍学。就像你当初给我的半块糖,那份甜,温暖了我的整个童年。在生活里,她也给了我一颗糖,那一点点甜,化作了温暖我一辈子的暖。”

                 ⑧突然想起小时候吃糖的情景,我们把糖含在嘴里,就那么任糖在嘴里慢慢融化,直至渗透到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多年以后,我们甚至回忆不起糖的味道,但只要看到当年珍藏的糖纸,那些甜蜜的点滴便会卷土重来,暖暖的,将我们包围。原来,当年的一颗糖,早已铭刻在我们的身体里,化作了映亮一世的暖。

            • 2.

              父亲的眼神

              ①一个背影,让朱自清潸然泪下;一个眼神,让我终身悚然汗下。

              ②那是在我上高中时,尽管我的语文、英语成绩居班里前凡名,但是数理化成绩却出奇地差。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估计高考肯定无望,因此,高一期末考试后,我彻底失望,决定回家务农。

              ⑧因自觉惭愧,回到家后听说父亲正在田里拔草,我赶紧戴上草帽,赶到田里帮忙。学都上不好,再不勤快一点,会被人骂为“二流子”的。顶着烈日,到了田里,我告诉父亲,不想再上学,反正学不好了,还不如回家种田。

              ④我以为父亲会勃然大怒,因为母亲去世较早,这些年来他节衣缩食,对我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当了一辈子的“睁眼瞎”,他不想我走他的老路。但是,父亲始终埋着头,并不理会我,好像并没有听我讲的话。我不敢再说话了,只好随着他卖力地拔草。近晌午的太阳很毒,汗水不住地渗出来,衣服贴在身上,抬起头,父亲仍然在埋头拔草,我怎好意思停下来。

              ⑤中午,回家吃饭,父亲仍然没有就我退学的事发表意见。让我说什么好?情况很不妙,我知道,越是在闷热干燥的夏日午后,越会有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这沉默,真让我忐忑不安。

              ⑥吃过午饭,父亲对我说:“走吧,去地里把瓜秧翻一下,要不今年地瓜就没收成了。”我爽快地拿起锄头就走。我就不信,父亲能干,自己就不行!

              ⑦夏目午后的太阳实在太厉害了,汗水把我迷糊得睁不开眼睛。要在学校,正是午睡的时候,我早已经呵欠连天了。看看我的老父亲,光着黑黝黝的脊梁,仍在埋头翻秧——趁着父亲不注意,我跑到树阴底下枕着锄头就睡着了。

              ⑧好像没过多大一会儿,我就被父亲推醒。睁开眼,我看到父亲冷冷的眼神,那眼神很复杂,既有不屑、鄙夷,也有悲哀、绝望,还有许多我一下子读不出的内容……

              ⑨“当庄稼人你也不够格,躺在地头睡觉庄稼就会长出来?你那个样,二流子也比你强。你哄庄稼一天,庄稼就哄你一年。赶快起来!”

              ⑩父亲的眼神让我受不了,我的后脊早已经汗流下来了,不是热汗,是冷汗。

              ⑪当天晚上,回到家,我觉得浑身骨头都散了。摸着胳膊上已经晒脱了皮的地方,我的心乱成一锅粥。

              ⑫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父亲又轻轻把我推醒。一睁眼,又是那眼神。想到父亲近70岁了,身体多病,为供我读书,每天仍在田间地头辛勤劳作,毫无怨言……这时,我突然坐起来,恶狠狠地说了一句:“我要上学!”

              ⑬后来的事情变得很简单。高考后,我上了大学中文系。再后来,到电视台当上了一名记者。

              ⑭尽管远离了家乡,远离了父亲,但那熟悉的眼神始终占据了我的记忆。今夜回想起来,仍然抑制不住自己汹涌的感情。走到院子外,望着深邃的苍穹和满天的繁星,我不由喃喃自语:“山一样沉默的父亲啊,我永远忘不了你的眼神!”

            • 3.

              夜深了,下了整整一天的秋雨还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楼外的玻璃窗,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母亲从我的记忆深处蹑手蹑脚地走出她的小房……

              随着职务的提升,不仅工作忙碌,应酬也多了起来,我回家再无规律。妻子渐渐习惯了,我每每回家太晚,她抱怨几句便不再理睬我。一次深夜回家,看到母亲在她的房门口,显然是在等我。我带着责备地说她:“娘,不用惦记我。您这么大年纪了,该多休息。”母亲结巴着说:“娘知道,娘担心你……”

              那以后,再没有看到母亲等在房门口。

              母亲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因为父亲早亡,我结婚后,母亲便跟着我和妻子同住。只有小学文化的母亲,牵挂着我爱着我,却最大限度地给我飞翔的自由。

              这一天,夜里回到家门口时,屋里传来了清脆的钟声---是大厅墙上老式挂钟报时的声音。抬手看看表,12点。“她们应该都睡了吧。”我想着,轻手轻脚地开门关门,脱鞋进房间……第二天吃早饭时,母亲突然对我说:“你昨天晚上怎么回来那么晚?都12点了吧?这样不好……”我一下愣住了,不知道母亲怎么会这么清楚。我边往母亲的碗里夹菜,一边敷衍着:“娘,我知道了。”以后,每次我回家晚了,第二天母亲总会大概地说出我回家的时间,但不再多说什么。我知道---母亲是在提醒我别回家太晚,提醒我不能对家过于疏淡。而我心头的疑问也越来越大:我每次晚归,母亲是怎么知道的呢?

              母亲在她43岁那年,因为一场意外,双眼失明,此后便一直生活在无光的世界。那晚,我又是临近12点才回到家中。因为酒喝的太多,我没有回房间睡觉,悄悄地去了阳台,想吹吹风,清醒一下。站了一会,大厅又传来报时的钟声,十二下,清脆而有节奏感,我开始踱回房间。刚到门口,我呆住了,在月光下,母亲正俯身在鞋架前,摸索着鞋架上的一双双鞋---她拿起一双放到鼻子前闻一闻,然后放回去,再拿起另一双……直到闻到我的鞋后,才放好鞋,直起身,转回她的房间。原来,母亲每天都是等待我的回来,为了不影响我和妻子,她总是凭借鞋架上有没有我的鞋来判断我是否回到家中,总是数着挂钟的钟声来确定时间。而她判断我的鞋子的方法竟然是依靠鼻子闻。我的泪水悄然滑出眼眶。我已经习惯以事业忙碌为借口疏淡了对母亲的关心,但母亲却像从前一样时刻牵挂着我。一万个儿子的心能不能抵得上一位母亲的心呢?那以后,我努力拒绝一些应酬,总是尽量早回家。因为我知道,家中有母亲在牵挂着我。母亲是63岁时病逝的,她去世后,我依然保持着早回家的习惯。我总感觉,那清朗的月光是母亲留下的目光,每夜都在凝视着我。

              又是深夜,下了整整一天的秋雨还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楼外的玻璃窗,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母亲从我的记忆深处蹑手蹑脚地走出她的小房,走到鞋架前,弯下腰来……

            • 4.

              爱处无声

              安 宁

                 ①自从我开始记事的时候,父亲就几乎不开口说话了。一场大病将他的听力完全毁掉。他自己又是个极自尊的男人,便唯有这样一年年沉默下来。

                 ②记得小时候,我走在他的身边,常有淘气的男孩子在后面跟着高喊“哑巴”。他当然听不见,照例大踏步地往前走。我被他的大手紧紧拉着,想停下来跟那些男孩子拼一架连时间都没有。那时候的我,总是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保护他的欲望。

                 ③后来我读了中学,他每隔两天就送我最爱吃的饭莱到宿舍传达室,留下字条,告诉我下次他再来时将换下的衣服放在楼下就好。他知道一开口就会给我丢面子,所以他宁肯不见我,只留下像他面孔一样严肃冷淡的字条。我是很少给他写什么字条,有什么事能自己做的,就尽量地不去依靠他。我不知道他是否心里难过。听朋友说,他们在叛逆的年龄,常常会和父母大声地吵闹,我有时候会羡慕他们这样的经历。其实读书时的我,与他们一样,想把郁积在心里的东西,通过某种方式发泄出来;可是站在我对面的父亲,却是什么也听不见。即便他看见我皱了眉头,又能怎样呢?顶多是轻拍一下我的肩,剥个可以安神静气的香蕉递过来,仅此而已。

                 ④所以在我最不可一世也最需要父亲来安慰的时候,我选择了与他一样的“失语”。我带着男孩子到家里来玩,将电视开得震天响,还关起门来在书房里疯狂地跳舞。那些没有礼貌的男孩子都会觉得抱歉,怕吵得父亲无法休息。我听了从来都是只有一句话:他要对我还有一点点的爱,为什么不说出来呢?那时候的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父亲对我的爱,远远没有对他自己的多。他躲在无人注意且不会被嘲弄的角落里,守着一颗敏感高傲的心,过自己的寂寞日子。他是自私的,他宁肯冷落我,也不会在我的同学面前用高得惊人的声音说一句关爱的话给我。而我,为什么不也自私地在他将棉衣盖在我身上的时候,假装睡着了翻身,将衣服抖到冰冷的地板上去?

                 ⑤这样不出声地与他较动,持续了我整个的青春期,直到我后来工作了,彼此离得远,才慢慢地学会对他好。而父亲,也开始用写信的方式,将以前没有对我说的话,一点点地邮给我看。每有来信,同事们都惊奇地说,都什么时代了,怎么还有人给你这么执著地两周写一封信?我淡淡地笑称父亲不会发短信,也不会用电脑。其实,只有我自己才知道,那么聪明的父亲,他什么学不会?只是在与我的交流上,他很执拗地选择了写信的方式。尽管每次我收到了他的信,都是用电子邮件或短信简短地回复给他。

                 ⑥我结婚的时候,他开心地写信祝我幸福,并寄来了礼物,他自己却以路远为由没有出席。结婚前一天,我躲开所有人,一个人一遍遍地看父亲寄来的礼物。那是一张他自己制作的光碟。他用DV断断续续地拍了一年的时间。春夏秋冬,每一个季节里,都有对我的思念,无声地录在他拍摄的故事里。上面的文字,很少,但我看得懂每一个镜头里的含义。我会说话时,他给我买的识字磁带;我开始读书时,他送我的漂亮背包;我从一年级到高中毕业得到的所有奖状和证书;被我揉皱了的小熊枕;为了学习,我忍痛剪下来的长长的辫子;每年生日时,他帮我在门框上刻下的长大一岁的印痕;我在他怀里几欲挣脱掉的照片;他给我送饭时专用的保温盒;他打印出来的我写给他的所有的短信和邮件……

              那盘碟,像一部无声电影,不需要任何语言,便能将所有的爱与温情,全都深深刻到人的心里去。

            • 5.

              童年的馒头

                 ①如今的幸福生活使我欣慰,不过有时心底也会泛起一缕儿时的苦涩。这苦涩告诉我:成长,有时只是瞬间的事。

                 ②那时候,娘拉扯着我和妹妹,家里穷得叮当响。我在五里外的村子上小学,六岁的妹妹在家烧火做饭,背着那个比她还高半截的竹篓打猪草,娘趁早摸黑挣工分,日子清贫得像一串串干枯的空笼花。

                 ③有年六一,学校说是庆祝儿童节,每个学生发三个馒头。我兴冲冲地对娘说:明天发馒头,妹妹一个,娘一个,我一个。妹妹笑了。娘也笑了。

                 ④那天,学校真的蒸了馍。开完会,我手里多了片荷叶,荷叶里是三个热腾腾的大馒头。

                 ⑤回家路上,看着手中的馒头,口水一咽再咽,肚子咕咕地叫着。吃一个吧,我对自己说,于是先吃了自己那一个。三两口下肚,嘴里还没品出味儿,馒头已不见了。又走了一段路,口水和肚子故伎重演,而且比刚才更厉害。咋办?

                 ⑥干脆,把娘那一个也吃了,给妹妹留一个就是了。娘平时不是把麦耙让给我和妹妹,她只喝羹吗?娘说过,她不喜欢麦耙呀!

                 ⑦当我回到家里,呆呆地看着手中空空的荷叶,里边连馒头屑也没一星了。

                 ⑧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进了门,怎样躲过妹妹的眼神。娘笑笑,没吭声。同院的二丫娘过来串门,老远就嚷嚷:“平娃娘,平娃娘,你家平娃带馒头来了吗?你看我们家二丫,发三个馒头,一个都舍不得吃,饿着肚皮给我带回来了。”娘从灶间抬起头,“可不,我家平娃也把馒头全带回家来,你看!”娘说着打开锅盖,锅里奇迹般地蒸着五个

              白中带黄的大馒头!“你看,人家老师说我家平娃学习好,还多奖励了两个呢!”

                 ⑨二丫娘看着我,我慌乱地点点头……

                 ⑩那天晌午,娘把馒头拿给我和妹妹,淡淡地说:“吃吧,平娃,不就是几个馒头嘛!”妹妹大口大口地咬着馒头,我却哇的一声哭了。后来,我发现,就是那一天,我的童年结束了。

            • 6.

              谢谢你,曾经允许我不爱

              刘继荣

              ①星期一的早晨,我紧张而又兴奋,因为我的竞赛课程就要开始了。这是一次级别很高的竞赛,有各学校的领导做评委,还有许多教育界的专家到场。年轻的我,渴望掌声,渴望奖杯,渴望一切有光环的东西,并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赢得这一切。

              ②好心的教研组长特地跑来告诫我,一定要把时间安排好,万万不可拖堂,这次大赛规则里有一条,对拖堂者采取一票否决制,前面有几位参赛者已经“触电”,与奖杯无缘。我感激地点点头,拿着书正准备去教室,美术老师却气呼呼地闯了进来。他告诉我,市里举行儿童绘画大赛,主题是“我最爱的人”,孩子们都很认真,可绘画天分颇高的安锐却故意捣乱,把妈妈画成了老巫婆,刚才去找他,他竟然拒绝修改。

              ③看到安锐的画,我也很吃惊。画上的妈妈,真的没有任何美感可言,那一双眼睛尤其怪,一只画成了一团浑浊的雾,另一只眼角有泪滴下来,手用了怪诞的紫黑色。这时,惊惶的班长跑来告诉我,安锐与同桌打架了,打得很凶。

              ④看见我的一刹那,两人同时松了手。同学们纷纷告诉我,同桌嘲笑安锐不爱自己的妈妈,所以把她画成了老巫婆。谁也没想到,瘦弱的安锐,像个发怒的小豹子般扑了过去。

              ⑤就要上课了,听课的老师坐满了教室,孩子们顿时安静下来。安锐的胸脯一起一伏,他的眼睛盯着我手上的那张画,我轻轻地将画递过去,他愣了一会儿,不敢相信似的伸出小小的手,在握住画的一刹那,他的眼睛湿了,这时,铃声响起来。

              ⑥我们上的是一节口语交际课,题目是《我爱四季》。面对众多陌生的面孔,孩子们紧张得成了小木头,课堂里的气氛像被冰镇过。我微笑着启发他们,小脑瓜里的记忆一下子复苏了,春天里高高飞起的风筝,夏天里一园一园的石榴花,秋天满地厚厚的落叶,冬天里玩疯了的打雪仗,他们争先恐后,唱歌似的说个不停。听课的老师们,脸上都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⑦在这种气氛里,我发挥到最佳状态,孩子们的表现也格外出色,课堂上时时有意想不到的精彩场面,连那些正襟危坐的评委,脸上也露出赞许的表情。马上就要下课了,坐在教室后排的教研组长眉开眼笑,给了我一个胜利的手势。

              ⑧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小结,这节课就可以漂亮地结束了,而我,似乎感受到那只奖杯的厚重。忽然,一直沉默的安锐举手了,他的声音很小,却很清晰:“老师,我不爱秋天和冬天,可以吗?”几乎所有的人都转过头,看着这个奇怪的孩子。

              ⑨被诧异的目光包围着,安锐惶恐至极,一下子变得结结巴巴,他的脸都憋红了。教研组长皱着眉,对我指指墙上的时钟,又给我做了个手势:别理这个怪异的孩子!我有刹那的犹豫,可理智告诉我这是不公平的,就为着我要上一节完美的课,而不允许一个孩子把话说完,那么,从此以后,他还会以信赖的目光温暖我吗?

              ⑩忽然,他的同桌气呼呼地站了起来:“他是个怪人,他不爱秋天,不爱冬天,他连自己的妈妈都不爱。”

              “我爱我妈妈!”安锐大声反驳。这时,铃声刺耳地响起来,我没有打断安锐。教研组长无奈地摇头,我似乎听到了他懊恼的叹息声。

              “我妈妈是清洁工,到了秋天,落叶扫也扫不尽,要是被人踩碎,被车碾碎,就更难扫了,妈妈累得气管炎都犯了。”他的声音仍然在发抖,语音却变得流利。

              “冬天一下雪,我和妈妈半夜就得起来扫雪。要是车碾过,人踩过,雪就成了冰石头,我们只能一小块一小块地砸,妈妈的两只手都生了冻疮,整天流血。”

              平日里的许多疑问,突然一下子被解开,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的掌心会有硬币似的茧,为什么在秋季里,他每天都会有好看的落叶送我,为什么在我们打雪仗时,他会一个人在那里奋力地滚雪球,然后推进树篱中去。

              安锐举起那张引起非议的画:“我爱妈妈的眼睛,她的右眼生了白内障,什么都看不见了,左眼老是流泪,晚上她就流着眼泪,给我织毛衣,给爸爸煎药。我爱妈妈的手,她的手是紫黑色的,可妈妈的这双手养活了我们全家。”

              “我爱我妈妈,可我不想爱秋天和冬天,老师可以吗?”他看着我,眼睛里是不安的期待。

              我微微哽咽着点点头,郑重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与此同时,安锐的同桌也举起了手。在我渐渐模糊的眼睛里,我看到有许多举起的手臂,有孩子们的,有老师的,甚至还有评委和专家们的。安锐张开嘴笑,门牙那儿有个光光的豁口,这是世界上最无邪的笑,比任何一个奖杯都令人陶醉

              十多年后,安锐在寄给我的贺卡里写道:谢谢你,曾经允许我不爱,这让我在今后的岁月里,能够从容地去爱。现在,我热爱生命的每一天,因为在八岁半那年,我遇见了世上最好的

              其实,我遇见的,又何尝不是世上最好的?

            • 7.

              母亲的宝物

              他准备把母亲送入养老院,因为,母亲已患了老年痴呆症。

              母亲经常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抱着个铁盒喃喃自语,见了他或者他的妻,只是一笑。问她说什么,她摇摇头说:“什么也没说。”

              妻子说:“这太瘆人了。”

              尤其有一夜,妻子去洗手间,跑出来看到客厅中坐着一个黑影,吓得她一声尖叫。他也醒了,跑出来拉开灯,只见母亲正端坐在客厅中一言不发。他问:“妈,你怎么坐在这儿啊?”母亲站起来,摇摇头,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到客厅的。

              两人回到房中,妻子生气地道:“这日子怎么过啊?”说完就劝他:“还是把妈送养老院吧,那儿老人很多,还有个伴儿。我们呢,一个星期去看一次,也不会冷落老人。”

              他摇着头,叹了口气,怎么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他很小就死了父亲,母亲守着他,单门独户。那时,有很多人上门说亲。让母亲再嫁一个,也有个帮手,可都被母亲坚决地拒绝了。她怕再嫁人后儿子受委屈。

              母亲一个人带他,靠卖菜为生,一路含辛茹苦。艰难走来,送他上大学,教他做人成才。现在,自己在小城中打拼出一番事业,母亲还没享几天福,就送去养老院,那怎么行?妻子很生气,转过身睡了。

              第二天做饭时,母亲又出错了。本来米饭已经做好,母亲又打着煤气灶,结果,一锅饭全糊了。妻子看着满锅的饭,埋怨说:“妈,你怎么又开了煤气啊?”

              憋了半天,母亲回答:“我忘了。”

              另一次,母亲出去了。回来时竟然进错了家,去了另一层楼,幸亏人家送了过来。

              这样的事情多次发生后,他的思想开始动摇了,便想:把母亲送到养老院住下看看吧,兴许对她有好处,那儿老人多,避免孤单嘛。那天,趁母亲精神好时,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老人,并说:“如果你老人家不想去,就不去。”

              母亲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妻子在旁边,忙说:“妈,你去了如果住不惯,我们再接你回来好吗?”

              母亲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想收拾一点东西。她收拾的东西很简单,就是她常摸索的那个小铁盒。铁盒上上着锁,母亲把他紧紧的抱着。妻子说:“妈,这个盒子就放在家里吧。”母亲很坚决地摇摇头:“不。”他说:“就让妈带走吧。”

              得病之后,母亲什么都忘记了,可就是没忘记这个铁盒,一直带着它,从未忘记。妻子拉过他,点着他的额头骂道:“你傻啊?你知道盒子里是什么?”他摇摇头。一直以来,母亲把那盒子看得像宝物一样,他怎么知道?

              妻子说:“上一辈人总有一些宝物或银货放在手边,妈的盒子里很有可能是这种东西。”他一听,也心动了。他知道,母亲的娘家过去是大地主,如果盒子里有什么宝物,拿去养老院丢了,或着遭了小偷,就太不值了。

              所以,他伸出手道:“妈,把盒子给我看看好吗?”

              母亲摇摇头,抱得紧紧的,不给他。

              妻子见了,忙在耳边叽咕了几句。那天他们没送母亲去养老院。当晚母亲睡熟时,他们悄悄拿出那盒子轻轻打开,一时,他眼泪直流。第二天,两人没送母亲去养老院,以后也没送母亲去养老院。

              铁盒中藏着不是金,也不是银,是一缕胎发和几颗乳牙。里面有一张发黄的纸条,上面写着字,记着他换牙的时间,还有第一次剃发的时间。他们那儿有个风俗,孩子的乳牙和胎发要保存好,不能丢失。不然,孩子会夭折的。

            • 8.

              泥泞中,要把母亲的头巾举起

                ①一直到我五岁,母亲才肯相信当初医生所说的话——我永远不能说话了!

                ②母亲没有任何表情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她觉得我除了不能说话之外,并没有其他任何缺陷。八岁那年,母亲听村里的人说,“冲喜”也许能让我说话,正好又凑上“八”这个吉利数,就打算办回酒席。为这事,本来生活就很艰苦的家里,爆发了一场大战。最后,母亲和父亲把财产分割了,两头猪,一人一头。母亲二话没说,叫人宰了那头养了将近一年半的大肥猪,摆了几十桌,请了很多人。看到人们碗里满满的都是肉,我心里忽然有些疼痛。我知道,那是母亲每天起早贪黑劳作的结果啊!那天,我使尽了全身力气,也没有叫出“妈妈”两个字。

                ③日子依旧平静地过着,我还是不能说话。但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一直不愿把我带到田野里去。直到有一天,我再三“央求”,母亲才带我来到田野。

                ④田野一望无际,远处是一些树,近处是瓜地。瓜地里,那些繁密青绿的叶子组成一面面高大而严实的墙壁,阻挡了外面的世界。田埂上,一些不知名的小草繁茂地生长着,里面还星星点点地夹着开黄花的蒲公英。这场景真的叫人很爽快。

                ⑤母亲把我安置在一块宽宽的田埂上,又把头上那块血红的头巾摘下放到我手里,然后告诉我,待会儿要是听到她叫我,就举起头巾。这时,我才明白母亲不带我来田野是怕我走失。

                ⑥微凉的风中,母亲朝着深深的田野里走去。每隔一会儿,母亲就要大声地呼喊我几次,我马上就把那块头巾举起来。母亲站在阳光下努力搜寻,直到看见那块血红的头巾在汹涌的绿色中摇荡,她才迅速地弯下腰,继续劳作。

                ⑦后来,我看到远处的水塘,想起村里小孩儿手里提着大鱼的情形,顿时心动不已。于是,我翻下田埂,朝着河塘走去。

                ⑧我蹲在河塘边,呆呆地看着手指般大小的鱼儿游来游去,多可爱啊!我学着记忆中那些小孩儿的动作,用双手去捧,结果一无所获。我有些无奈,又有些恼怒,心想,一定要找一个宽大的、能漏水的东西来。

                ⑨我揉捏着母亲的头巾,有些紧张,可一想,这么好的天气,反正是可以晾干的,就双手撑开头巾向水中放去。看着那些鱼儿在头巾里跳动,我的心里乐开了花,我暗自感谢这头巾,嘴角不自觉地浮现出笑意。

                ⑩正当我开心到忘乎所以的时候,母亲的呼喊声又传来了。我不敢将沾满污泥的头巾举起来,心想,母亲呼喊几声后,应该就不会管我了吧。于是,我屏住呼吸,静静地耗着。哪知道,那几声呼喊一过,母亲见我仍没把头巾举起来,就立即停止劳作,奔上田埂,呼喊声也逐渐变得焦急而凄厉,一声接着一声……

                11我心里万分紧张,不知所措。我很想告诉母亲我在这里,不用担心,可我叫不出来。我想要把头巾举起来,可又怕母亲会责罚我。

                12母亲的呼喊声在寂静的田野里越发悲切了,明显地转向哭腔!我再也忍不住,猛地抓起头巾,一股脑儿地把小鱼倒进水里,拼命摇动那血红的头巾,同时“啊啊”地大声叫着,我只想让母亲知道我在这里一切都好,只想让她听见后回去继续安心劳作。

                13没想到脚步声、藤草和人的刮碰声响了起来,急促而杂乱,母亲几乎是疯狂地朝着我的方向飞奔而来。

                14突然,“扑通”一声重重的闷响!

               15我猛地站起身来,迅速拨开草丛:跌倒在泥泞中的母亲,正吃力地向上爬着,暴露在外的双手和胳膊被划出一条条血痕,混和着汗水的头发凌乱她贴在脸上。母亲就这么真实地呈现在我眼前!

                16我激动万分,紧紧抱住母亲“啊啊”地大哭起来。母亲一边用沾满泥土的双手替我擦着泪水,一边安慰着我。

                17从那以后,我终于知道,生命里不管遇到何等诱惑与伤痛,都要在母亲的第一声呼喊后,迅速地举起那块血红的头巾。因为,这能让母亲少走些泥泞的路;因为,这是对母爱最简单的回应。                       





            • 9.

              爱的尊严

              王永光

              ①将近“五一”小长假,来银行取钱的人挤满了大厅,一个接一个取钱、存钱、转账的,忙得我头都要大了。这天快中午的时候,一个30岁左右民工模样的男人在被我叫了号以后凑上来,一个20多岁的女人也紧跟过来。我生气地脸一黑喝到:“排队,叫了号再过来。”可是那女人还是没有回转的意思,民工兄弟不好意思地冲我笑笑:“我们一起的。”

              ②他把银行卡递进来说:“取点零花儿。”我一下子就急了:“取小额到外面自动取款机上去取!”他一脸难为情地说:“我们就在这里取吧,排了半天队了。”

              ③“给你说了到外面去取、到外面去取,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我急了。

              ④可那民工兄弟还是坚持在窗口取。“天!我服了。”没奈何,只好把银行卡接了过来,没好气地说:“取多少?”

              ⑤民工兄弟说:“看看里面还有多少钱。”

              ⑥在密码提醒后,他输入了密码,我的脸一下子绿了……

              ⑦怪不得他非要坚持在这里取,因为那卡上的钱在自动取款机上根本就取不出来。我有些嘲笑地说:“还有37元6角——”我故意把声音拉得很长,大厅里的所有人应该都听得倍儿清楚。

              ⑧只见民工兄弟脸一红:“那……那就取30吧。”

              ⑨我心里想:取这么点儿钱还折腾我,也叫你丢丢人。不一会儿,我把30元钱丢给了男人。

              ⑩这时中午替班的来了,我交了班以后,匆忙去了街对面的一家面馆,因为我早就饿坏了。

              (11)可是走选店里,却发现那民工兄弟和他的女人也在里面,女人的面前摆着刚刚盛好的一大碗“担担面”,而男人的面前则是一碗亮亮的白开水……

              (12)女人手里拿着筷子,却怎么也不见落进碗里,表情阴郁。民工兄弟见我走了进来。

              (13)我也忙知趣地快走几步来到吧台对老板娘说:“来一小碗担担面,打包带走。”在等面的几分钟里,我听见民工兄弟低声对女人说:“吃吧,你吃点吧!不为自个儿,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声音里明显带着哀求。我侧眼一看才发现女人是个孕妇。“我知道这事儿怨我,我不该把攒的钱借给刘三儿,可人家刘三儿他爹在医院里等着救命呢,你叫我说个啥?本以为头过年老板还能给咱发两千,谁知道工地被质监局查封。吃吧。吃了这碗饭,咱就回家,搭大志的货车走……”

              (14)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脸也跟着一下子红了,后悔不明真相的自己刚才真不该那么对他。

              (15)我拿了面,塞给老板娘15元钱,小声对她说:“再给西边最北头那张桌子上碗面,我结账!我老家一个兄弟。”然后快步跑出了面馆。

              (16)我不想当面说清,是不想让民工兄弟再难堪。他是个好人:是个同伴遇到难处会毫不犹豫帮一把的好心人,是个懂得疼老婆、对孩子负责的好男人。而我需要做的不是堂而皇之的施舍,而是必须替他好好维护他那份虽然艰难、但却高贵的——爱的尊严。也让他觉得这世界上还有和他一样的好心人,让他可以有信心、有勇气把内心那份爱的尊严继续下去、坚持下去……

            • 10.

              那一年,父亲的怀抱

              文/范泽木

                 ①十六岁那年,我报考了一所远在省城的三加二学校。开学前,父亲几近愁眉不展,喃喃自语地说:“干嘛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呢,在县城读多好,天气冷了,我可以给你送衣服,我可以定期来看看你,可是你到了省城,我怕是路也找不到了。”

                 ②他或许不知道,我就是为了避开他,才选择千里之外的省城。在我读小学、初中的九年时间里,他没少来看我,带着菜,或衣服。他的出现总能在我的同学里引起不少的哄动。他头戴草帽,永远穿一双解放鞋,背着一个破皮袋。久了之后,同学们给他取了个绰号,叫“草帽”。他一出现,同学们就纷纷跑来告诉我:“小范,草帽来了,在门口等你。”在一阵哄笑中,我脸白一阵红一阵地跑出校园。

                 ③见到我,他很欣喜,马不停蹄地嘘寒问暖。路边不时有同学经过,认识我的同学会与我打招呼“小范,你爸呀?”我吱唔着,半天说不出话。

                 ④我上初中后,他依然常来学校,不是给我带吃的,就是给我送衣服。许多次,他拉开破皮袋的拉链,掏出几块蕃薯,或拿出几个板栗。他兴冲冲地告诉我,今年,家里的蕃薯又丰收了,家里收获了好几百斤板栗。我低着头,躲避着同学们的视线。他却全然不顾我的神情,继续喋喋不休。到最后,我朝他吼了一声:“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戴草帽,不穿解放鞋,不背这个破皮袋!”他有些惊讶,继而有些尴尬地搓着手说:“庄稼人嘛,习惯了,别的鞋子穿着不舒服。”

                 ⑤我跺了跺脚,飞似的跑回教室。

                 ⑥很快就开学了,父亲开始显得焦躁不安。他为我准备好生活用品,又往破皮袋里塞了不少零食。开学那天,他依然背着那个破皮袋,穿着解放鞋,唯一不同的是少了头上那顶草帽。

                 ⑦我们乘汽车、坐火车,终于到了我就读的学校。我很快认识了一个名叫小胡的同学,初次见面,我们相聊甚欢。缴费、领寝室用品,我和小胡一路相随,有意把父亲抛在身后。烈日炎炎的九月,他拎着大包小包走在学校宽阔的水泥路上。我突然有些难过。但这样的感觉转瞬即逝,我很快又沉浸到和小胡天南海北的闲聊里。

                 ⑧父亲帮我安排好了床铺,又补充了一些生活用品。午饭过后,我催促他,可以回家了,再晚没车了。他的脸上掠过一丝犹豫,初来乍到,你一个人可以应付么,你毕竟才十六岁。我不耐烦地说,不是还有小胡嘛,我晚上和他睡。父亲看了看我,不置可否。

                 ⑨在我的再三催促下,父亲决定回家。临走前,他深深地看着我,那样子,仿佛要把我刻进脑海里。我送走了他,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⑩我们寝室总共四个人,离家近的都回家了,寝室里只剩我和小胡。临近傍晚的时候,小胡忽然接到他父亲的电话。他看了我一眼,有些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爸爸来接我了,叫我晚上回家住。”

                (11)那一刻,我懵了,巨大的孤独和落寞感紧接着袭来。想到要一个人在寝室里,面对这座城市的黑暗,我突然恐惧起来。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空荡荡的寝室里白炽灯发出昏黄的光。我后悔送走了父亲。他的草帽、解放鞋、破皮袋,都在我的脑海里清晰并且亲切起来。我想起他临走时深情的眼神,忽然泪流满面。

                (12)眼下,我不知道到哪里吃饭,更不知道夜晚要如何入睡。我关上寝室的门,准备到校园里到处走走。

                (13)我走出宿舍,愣住了。是我父亲!他正挎着破皮袋,在门口愣愣地看着我。你没回家?我发觉自己已经有了哭腔。我还是担心你,决定不回家,在你们学校附近逛了几圈就回来找你了。

                (14)我飞快地奔到他跟前,一头扎进他的怀抱里。那是第一次,我那么安静地趴在他怀里,感受着他那么温暖的气息。

                (15)他拍了拍我的背说:“哭什么?爸爸在这里呢。”我吸了吸鼻子,眼泪如洪水般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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