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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回家过年真好

                    林少华

              ①回家过年,回老家过年,回家乡过年。对于远方游子,老家才是家,家乡才是家。家可以幻化为老屋门外招来喜鹊的粉红色杏花,幻化为井栏旁边披满夕晖的歪脖子柳树,幻化为木篱笆上爬的长豆角和葫芦瓜,幻化为雪地里通往茅屋的一行孤独的脚印,甚至幻化为土墙上挂的一把二胡或牧笛……但无论怎样幻化,最后都一定幻化出母亲的身影。母亲才是家乡星空中的月亮,才是家乡岗顶上的晚霞。可以说,家乡因母亲而温暖,因母亲而让人梦绕魂牵。想家意味想母亲,回家过年意味回家看母亲,看母亲慈祥而苍老的面容,听母亲呼唤自己乳名的语声,吃母亲亲手做的年饭……

              ②回家过年,今年我是多么想回家过年,从来没有这般归心似箭。往年从报纸电视上看到汽车站火车站挤满回家过年的人们,看到无数焦急的双眼,心里很不以为然。然而,此刻我多么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多么想在冰天雪地中扑向小山村里一灯如豆的家门,多么想说一声“妈,我回来啦”,多么想听那句“孩子,你可回来了……”

              ③回家过年真好!能回家过年真好!

              ④有多少年没回家过年了呢?我1982年研究生毕业,那年就没在家过年,直到今年2008年!我在广州过年,在上海过年,在北京过年,在大阪过年,在长崎过年,在东京过年,在青岛过年,惟独没在家过年,没回家过年,没回母亲身边过年。简直难以置信,28年时间里我居然一次也没回家过年!我怎么会那样?我怎么会是那样的一个人?

              ⑤忙吗?忙。大年初一都几乎伏案忙碌。但我毕竟不身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不身在抗洪救灾的前线,不身为日理万机的一国总理。所谓忙,无非是忙着写论文写这个写那个,以便早点提职称提这个提那个罢了。可那东西有回家过年重要吗?世上难道还有比突然出现在望眼欲穿的年迈母亲面前更让人激动的场景吗?如果可能,我真想不要教授,不要论文,不要名声,什么都不要,只要回家过年,回老家过年,回到母亲膝下一起度过除夕那个一年只有一次的夜晚……

              ⑥不错,28年里有三个年是和母亲一起过的。但都不是我回老家母亲膝下,而是母亲来我身边。第一次在广州,差不多20年前的事了。对母亲来说,广州这个城市实在太大了,似乎总在提醒她千万别忘记乡下人身份。母亲怯生生打量整街整巷的花市,怯生生注视手拿一束束鲜花的红男绿女,怯生生听着她根本听不懂的喜洋洋的广东方言。那怯生生的样子让我有些不忍,于是我带她去比广州小得多的肇庆七星岩游玩,在几乎没有人影的湖心路上,满目青山绿水似乎唤起了她似曾相识的归属感,露出少见的舒展的笑容。第二天中午要退房时,我走进她和父亲住的房间,发现香皂、牙具和毛巾好端端放在那里没动,一问,母亲又恢复了怯生生的神情,反问那东西是随便用的么……

              ⑦后两个一起过的春节是在青岛,第三个距今不到两年时间,一切恍若昨日。走进为父母在市中心租住的一楼套间,客厅煦暖如春,年过70的母亲和父亲正面对面坐在桌前包饺子。父亲擀面饼,母亲包,包我最喜欢吃的带有浓厚家乡味道的酸菜馅饺子。酸菜大概用凉水浸了很久,不怎么酸了,切得很细,放了炸过油的肥肉渣进去。年夜饭就吃母亲包的饺子。吃着吃着,“咯嘣”一声吃出一枚硬币——原来母亲仍按老家习惯包了两三个有硬币的饺子。“谁吃到谁有福,今年你有福!”母亲笑眯眯地说。水仙花开得正香,一盆春兰也知趣地擎起了两三朵小蝴蝶样的墨绿色小花,一家人就对着两盆花吃瓜籽唠家常。母亲还拿出她戴着老花镜做的棉拖鞋叫我穿上……回想起来,那才真正是我后半生最幸福的夜晚,那才叫幸福。

              ⑧可惜长达28年时间里这样的夜晚实在太少太少了,因了我没有回家过年,因了我所谓的忙,因了我自己都难以相信的种种理由……时至现在,即使回家过年也永远不会有那样的场景了,那样的场景只能在影集和梦境中寻找了!惟其如此,今年我才那么想回家过年,那么羡慕不顾一切回家过年的人们,他们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最幸运的人——因为等待他们的是母亲那句“孩子,你可回来了!”

            • 2.

              手心朝下

              周海亮

              (1)老女人穿了件红色的旧款毛衣,她把毛衣当成外套来穿。她伸手拦住我,轻声说:“给我一块钱,我要坐车去看女儿。”她的目光混浊,诚恳中带着几分凄惶,一道道竖起的皱纹挤满嘴唇。她该是迷路了

              吧?或者丢了钱包。我问她能找到女儿吗?她点头说能。

              (2)找出十块钱给她,她却不接。她袖起手,为难地说:“我只要一块钱。”我告诉她,我身上没带一块的零钱。她马上提醒我说:“你可以买包烟。”

              (3)她接钱的样子很怪异。一只手本来向上摊着,可是在接钱的瞬间突然翻转,手心朝下,两指如钳。来不及多想,我等候的班车已经驶过来。

              (4)一段时间后,我在街上再一次遇见她。那时已是初夏,花草葳蕤,天气闷热,可是她仍然穿着那件厚厚的红色毛衣。她见了我,凑上前来,试探着说:“给我一块钱,我要坐车去看女儿。”

              (5)原来她是一个骗子。这毫无疑问。她看我的目光是陌生和拘谨的,她已经不认识我了。那天我没有理她,可是她还是从旁边一位姑娘那里要到一块钱。她惶然地笑着,手心向下,拇指和食指飞快地捏走那枚硬币。她没有说“谢谢”,可是腰弯得很低,嘴巴几乎吻着膝盖。

              (6)一个月以后,在街心花园,我又一次见到她。她凑上来,盯着我的脚,说:“给我一块钱……”

              (7)“您是要坐车去看女儿吧?”我的话中带着讥诮。

              (8)她讷讷地笑着,说:“给我一块钱……”她的红毛衣已经很脏很旧,胸口和两肘的位置磨得发亮,光可鉴人。

              (9)“那么,您女儿在哪里?我送你去。”我向她发起挑衅。

              (10)“不用……不用麻烦。”她紧张起来,“她在白石岭,很远呢……”

              (11)的确很远。从这里去白石岭,需要大半天时间和十二块钱的车费。我厌恶地转过头去,不理她。她在我面前站了很久,终于极不情愿地离开。她转身的动作很慢,先是脚,再是腿,再是腰,再是肩膀,再是脖子,再是头,最后才是目光。她让我心生怜悯。尽管她是骗子,可她毕竟是一位老人。

              (12)她在很远的地方讨得一块钱。她在接钱的时候,还是那样,手心朝下,永远伸出两根手指去捏。虽是怯生生的,却很迅速,目标直接。

              (13)某一日,与朋友谈起此事,朋友大声说:“她啊!”

              (14)“你知道她?”我好奇地问。

              (15)“只要在小域住一段时间.不想知道她都不行。”

              (16)“她很有名吗?”

              (17)“是的,很有名……你注意到她接钱的时候永远手心朝下吗?这表示那一块钱不是乞讨来的,更不是你施舍的……以前打把式卖艺那些人,他们靠卖艺吃饭,接钱时,和她一样的动作……这是和乞丐有区别的……”

              (18)“可是她什么也没有做。她只是说,给她一块钱,她要去看女儿……”

              (19)“你不用怀疑,她的确是去看她的女儿。”

              (20)“可是这里离白石岭很远,一块钱远远不够。”

              (21)“所以当她想去看女儿的时候,就会在大街上待很长时间,直到要够往返路费。”

              (22)“可是她女儿……”

              (23)“她女儿以前和她一样,靠乞讨为生。她们不是本地人,流浪至此。她有精神病,间歇性的。那时她女儿还小,每天拽着她的衣角,在大街上转……不过她女儿会唱歌,一副好嗓子,唱一曲后,再收钱。别看那女娃小,机灵着呢。懂得也多。她告诉母亲,接钱时,一定要手心朝下……可是那女人哪里记得住?这么多年的习惯,不好改的……后来她女儿长大了些,就死活不让母亲去乞讨。可是不去乞讨怎么办呢?她们养不活自己的。后来她女儿终于有了一份工作,是在白石岭的采石场上班,砸乱石,也放炮。本以为上了班,母女俩再也不用沿街乞讨了……”

              (24)“她女儿还在那里工作吗?”

              (25)“她死了。”朋友说。

              (26)“死了?”我震惊。

              (27)“死了。上班没几天就死了。”朋友慢慢喝着水,“哑炮,隔一个晚上没响。早晨她去看,竟‘轰’的一声,地动山摇……本来她头天要去看女儿的,可是为了省一块钱……那时一块钱能打个来回……那时采石场常死人,死了就葬在后山。女儿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脑子又受了刺激……她本来就有间歇性精神病的……能干什么呢?想女儿想得受不了,就去白石岭。每隔几天,上街跟路人要一块钱。她只要一块钱,她脑子里只装着一块钱……可是很奇怪,她竞记住了女儿的话,接钱时手心永远朝下。她认为自己不是乞丐吧?可是,她仍然在乞讨……”

              (28)她仍然在乞讨。永远只要一块钱,然后去看她永远沉默的女儿。那么,她是一个诚实的乞丐吧?

              (29)只希望她在接钱的时候,那手心,永远朝下……

                                                                                                                                                                (选自《青年博览》2013年第5期)

            • 3.

              小气的父亲

              ⑴父亲的小气,在我曾经度过童年、少年时光的村庄是小有名气的。

              ⑵一枚咸鸭蛋,就是他最好的菜了。他一大早把咸鸭蛋磕开个口后,早晨吃,中午吃,晚上还吃,一根筷子在鸭蛋里轻盈地拨拉着。吃完后,他又举起手中的空蛋壳,对着阳光仔细地看,确定里面空空如也后,才恋恋不舍地扔掉。

              ⑶虽然父亲朴实能干,但他的小气让我感觉在一些同村的伙伴中抬不起头来。

              ⑷“您平时就不能大方一些,您感觉不到别人都在笑话我们一家?”上了中学的我,忍不住向父亲发牢骚。

              ⑸父亲并不以为然,他淡定地说:“做人哪,该小气时就得小气,该大方时,才能大方……”

              ⑹其实,我心里也很清楚,父亲的小气情有可原。那时我们村是个穷村,而我母亲身体 又不好,这让他肩上的负担更加沉重。但我仍然不能容忍他夏天穿着一件满是窟窿的汗衫等等诸如此类的行为。我已经是大人了,把面子和尊严看得比什么都重。

              ⑺大学学业我是在父亲有限的资助和自己勤工俭学中完成的。毕业后,我回到自己的家乡,做了一名中学教师。结婚的那一天,父亲在腰间摸索了好一会儿,把紧握的手放在我的手间。他抽手后,我低头一看:是两百块钱。他羞愧地说:“孩子,你别嫌少,家里只有这么多钱了!”他的话,我信!

              ⑻在城里安家的我,日子慢慢好起来。我每个月都要回乡下看望双亲。父母在一点一点地变老,就像秋天的树叶在寒风中颤抖。唯一不变的是父亲的小气,他依旧穿着破旧的衣服,我给他的钱不舍得花一分,送给他的衣物,他都让母亲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箱子里。

              ⑼我的孩子感冒,电话中无意间告诉了母亲。第二天,一大早有人敲门。我打开房门,没想到竟然是父亲。秋季的早晨,寒风萧瑟,他竟然满头大汗。

              ⑽“您是怎么来的?”我赶紧把父亲拉进屋,递了一块毛巾给他。“我,我骑着人力三轮车来的。”他气喘吁吁地说。

              ⑾父亲居住的村庄离我的住处足有八十多里路。他一位年近七旬的老人,竟然是一脚一脚蹬着三轮车来的。

              ⑿我心疼地说道:“孩子只是感冒罢了,您用不着大老远来看他。再说了,您就是来,也要坐汽车啊!您这么大年纪了,这近百里的路,累着您不说,要是路上出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呢!”

              ⒀“不累,不累,……

              ⒁临走,舍不得一张汽车票钱的父亲竟留下了五百元钱,让我给孩子买点吃的。

              ⒂再回家的时候,我忍不住对母亲说:“现在日子都好过了,您就别让爸那么小气了!”

              ⒃母亲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别人能说你爸小气,你不能说他!在我们村里,你是第一个大学生,你好好想想,当时乡邻都不舍得把钱投到孩子的学业上,只有你爸,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一路把你供到了中学、大学……你见过这样小气的父亲吗?”

              ⒄我听得面红耳赤。是啊,父亲是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该小气时小气,该大方时大方。他把小气留给了自己,把大方给予了孩子,他用小气支撑起了这个曾经一贫如洗的家,却大方无私地把父爱雨露般洒到我的身上。

                

            • 4.

              阎连科

              ①我每每想起我父亲,都是从他对我的痛打开始的。

              ②我记得的第一次痛打是我七八岁的当儿。那时候,每年的春节之前,父亲都会千方百计存下几块钱,换成一沓儿簇新的一角的毛票,放在他的苇席下,待到了初一那天,发给他的儿女和正月来走亲戚的孩娃们。可是那一年,父亲要给大家发钱时,那几十上百张一毛的票儿却没有几张了。那一年,我很早就发现那苇席下藏有新的毛票儿。每天上学时,我总是从那席下偷偷地抽走一张,在路上买一个烧饼吃。

              ③从初一到初五,父亲没有给我脸色看,更没有打我和骂我,他待我如往年无二,让我高高兴兴过完了一个春节。可到了初六,父亲问我偷钱没有。我说没有,父亲便厉声让我跪下了。反复问我偷没有,我都说没有,父亲便狠力地朝我脸上掴起耳光来。我的脸又热又痛,到了实在不能忍了,我才说那钱确是我偷的,全都买了烧饼吃掉了。然后,父亲就不再说啥儿,把他的头扭到一边去。不看我,可等他再扭头回来时,我看见他眼里含着的泪。

              ④第二次,仍是在我十岁之前,我和几个同学到人家地里偷黄瓜。仅仅因为偷黄瓜,父亲也许不会打我的。主要是因为我们其中还有人偷了人家那一季卖黄瓜的钱。那钱是人家一年的口粮,不把钱还给人家,人家一家就无法度过那年的日子。

              ⑤父亲知道后,也许认定那钱是我偷的,毕竟我有前科。他让我跪在院落的一块石板地上,先噼里啪啦把我痛打一顿后,才问我偷了人家的钱没有。我说没有,父亲就又噼里啪啦地朝我脸上打,直打得他没有力气了,才坐下直盯盯地望着我。那一次,我的脸肿了。因为心里委屈,夜饭没吃,我便早早地上了床去。睡到半夜父亲却把我摇醒,好像求我一样问:“你真的没拿人家的钱?”我朝父亲点了一下头。然后父亲就拿手去我脸上轻轻摸了摸,又把他的脸扭到一边,看着窗外的夜色和月光。一会儿他就出去了,坐在院落里,孤零零地坐在我跪过的石板地上的一张凳子上,望着天空,让夜露潮润着,直到我又睡了一觉起床小解,父亲还在那儿静静地坐着没有动。

              ⑥第三次,父亲是最最应该打我的,应该把我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的,可是父亲没打我。那时我已经十几岁。到乡公所里去玩耍,看见一个乡干部屋里的窗台上,放着一个精美铝盒的刮脸刀,我便把手从窗缝伸进去,把那刮脸刀盒偷出来,回去对我父亲说,我在路上拾了一个刮脸刀。

              ⑦父亲不是一个刨根问底的人,我也不再是一个单纯素洁的乡村孩子了。到后来,那个刮脸刀,父亲就长长久久地用将下来了。每隔三朝两日,我看见父亲对着刮脸刀里的小镜刮脸时,心里就特别温暖和舒展,好像那是我买给父亲的礼物一样。多年后,我当兵回家休假时,看见病中的父亲还在用着那个刮脸刀架在刮脸,心里才有一丝说不清的酸楚升上来。我对父亲说:“这刮脸刀你用了十多年,下次回来我给你捎一个新的吧。”父亲说:“不用,还好哩,结实呢,我死了这刀架也还用不坏。”

              听到这儿,我有些想掉泪,也和当年打我的父亲样,把脸扭到了一边去。

              ⑨两年后,我的父亲病故了。回家安葬完了父亲,收拾他用过的东西时,我看见那个铝盒刮脸刀静静地放在我家的窗台上,黄漆脱得一点都没了,铝盒的白色在锃光发亮地闪耀着。

              ⑩算到现在,父亲已经离开我二十四五年了。我不停地想念他。而每次想念父亲,又似乎都是从他对我的痛打开始的。我没想到,活到今天,父亲对我的痛打,竟使我那样感到安慰和幸福。可惜的是,父亲最最该痛打、暴打我的那一次,却被我遮掩过去了。而且是时至今日,我都还没有为那次正本真切的偷盗而懊悔。只是觉得,父亲要是在那次我真正的偷盗之后,能再对我有一次痛打就好了。在父亲的一生中,要能再对我痛打十次八次就好了。觉得父亲如果今天还能如往日一样打我骂我,我该有何样的安慰、幸福啊。

              (节选自《我与父辈》,有删改)

            • 5.

              我很愤怒,叫道:“一定是猫,一定是猫!”于是立刻便去找它。

              妻听见了,也匆匆地跑下来,看了死鸟,很难过,便道:“不是这猫咬死的还有谁?它常常对鸟笼望着,我早就叫张妈要小心了。张妈!你为什么不小心?”

              张妈默默无言,不能有什么话来辩护。

              于是猫的罪状证实了。大家都去找这可厌的猫,想给它以一顿惩戒。找了半天,却没找到。真是“畏罪潜逃”了,我以为。

              三妹在楼上叫道:“猫在这里了。”

              它躺在露台板上晒太阳,态度很安详,嘴里好像还在吃着什么。我想它一定是在吃着这可怜的鸟的腿了,一时怒气冲天,拿起楼门旁倚着的一根木棒,追过去打了一下。它很悲楚地叫了一声“咪呜!”便逃到屋瓦上了。

              我心里还愤愤的,以为惩戒的还没有快意。

              隔了几天,李妈在楼下叫道:“猫,猫!又来吃鸟了。”同时我看见一只黑猫飞快地跳过露台,嘴里衔着一只黄鸟。我开始觉得我是错了!

              我心里十分难过,真的,我的良心受伤了,我没有判断明白,便妄下断语,冤枉了一只不能说话辩诉的动物。想到它的无抵抗的逃避,益使我感到我的暴怒,我的虐待,都是针,刺我的良心的针!

              我很想补救我的过失,但它是不能说话的,我将怎样地对它表白我的误解呢?

              两个月后,我们的猫忽然死在邻家的屋脊上。我对于它的亡失,比以前的两只猫的亡失,更难过得多。

              我永无改正我的过失的机会了!

              自此,我家永不养猫。

            • 6.

              枯萎的蒲公英

              ①冬日的午后,阳光虽也明亮,但触一触还是有着沁骨的凉。冬以它的冷漠,裹挟尽百花的艳影,留一地斑驳的枯黄。我不由得竖起大衣的领子。蓦地,一棵蒲公英,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②那是一株怎样的蒲公英!叶子的边缘已露出萎黄的老态,但还是透着铁一般的绿。叶们努力地贴向地面,那是一种力量爆发前,手脚触地的姿势。也是呢,霜一次又一次的从天而降,树叶渐渐飞去,草茎慢慢垂下头来。生命的“红灯”,已经在不远处,正一点点逼近自己,那就用尽全部的力,贴向地面,贴向地面……这就是蒲公英最聪明、最刚强也最负责任的举动。他们明白,要想延续久远,就不能把头昂得太高这样才能把最沉实的爱,尽可能多地传递给儿女。

              ③我的心不由得疼了一下,这像极了我的母亲。

              ④去年的这个时节,冬阳阻不住东奔西跑的北风,正如我阻不住我八十岁老母的脚。她在楼下,为我寻挖着蒲公英。“经霜的婆婆丁(蒲公英的俗号)能消炎败火,你这嗓子,应该吃点。”

              ⑤她半弓着腰,在衰草连片的枯黄里,神情专注地寻找那一小簇一小簇的绿。她时不时地弓腰,用那曾经丰腴饱满而至今肉皮松弛的手,极其小心地翻检着枯黄的草,似乎蒲公英长着脚,一不小心,受了惊吓,就会跑掉了似的。母亲的脚步,已失去了早年的利落,有些蹒跚。那是一双怎样的脚啊!为了让孩子们正常地进入学校,她携夫带子,脚板直探向千里外陌生的异乡;为了一家老小能吃上饭,她不分白天和夜晚,不惧严寒和冰霜,用那细小的绣花针,绣出蟒袍上那呼之欲出的龙的模样,再用一双脚板,驱北风,走冰路,登火车,为一家换回不很丰裕的口粮。

              风,不时掀起母亲的白发,就像掀动一团绒绒的、洁白的蒲公英的种子。它是想探寻那丝丝缕缕里,藏着多少生活的艰辛?那就去问问太阳和月亮,几十年晨昏的默默相伴,它们如何把一个面如花,发如墨的纤纤女子,伴成了眼已花、头覆雪的颤颤老妪!探询那长长短短里,浸着多少爱意的疲累?那就去问问星辰,千千万万次的斗转星移,如何刻录下一个个儿女渐渐长大的足迹,还有母亲的血泪和汗滴。

              ⑦渐次地,她的儿女乘着她那用善良、勤苦织成的爱的伞,找到自己生根发芽的一片片土地。她的脚,不怎么好用了——移动缓慢,脚步蹒跚,但她的心,还是不断地牵挂,就像那天,风在楼下,母亲在楼下。

              ⑧如今,母亲已去,留一棵蒲公英在这冬日里与我面对。我伏下身,看着那泛黄的叶片,眼就情不自禁地盈满了泪。我伸出手指,沿着叶脉轻抚,与你对话。你知道,你知道你碰到了我心最柔软的角落,它在疼吗?在我疼惜的泪光里,我看到你透着如铁的刚强与坚毅,打着爱的“旗语”,温暖着我层层叠叠的孤寂。

              ⑨一阵风吹过,蒲公英的叶子触碰着我的手指,散着阳光融融的暖意,如轻柔的爱抚,久久不去

            • 7.

              一条项链

              在我的人生旅途中,虽经百事,但留有印痕的并不多。现在想起来,只有一件小事留在记忆里挥之不去。
                  1996年,我在泰国。那里,我住在一栋带花园的房子里,养着一条漂亮的德国纯种狼狗。一天午后,我正在客厅看报纸,忽然听到狼狗拼命地狂吠。我猜想一定有不速之客来了。于是,我打开房门,来到院子里,隔着白色的铁门向外看去,先是看到一位穿着破旧衣裳的中年妇女,后又看到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我下意识地想他们是来讨钱的,于是生厌恶地挥挥手。正要转身的时候,那位中年妇女用泰语轻轻地问我:“夫人,我是收废品的,有旧报纸卖吗?”
                 我这才想起书房里堆着一地的旧报纸,便喝住狼狗,打开院门,让母子俩进来搬报纸。这时我注意到中年妇女的腿有些跛,而她身边的小男孩似乎很体谅她,抢着搬报纸。我顺口问:“这是你儿子吗?”“我们一起生活,就算是吧!”我明白了,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却能够相依为命地生活在一起,望着脸色蜡黄的小男孩,我有意多给了30泰币,并摆出一副慈善家的面孔送母子俩出了院门。
                 过了一会儿,我再次听到狼狗狂吠的声音。当我又站在白色铁门前面时,看到的是刚刚走不多时的中年妇女和小男孩,没等她开口,我便不耐烦地说:“报纸卖完了,我也多给了,你们还来干什么?”
                 那妇女没有说话,缓缓地摊开双手举起来,掌心里托着一条项链。我一怔,细细看去,正是我遗失了的那条金项链。我忙接过来,托在手上,沉甸甸的,像捧回了我的心。要知道,这是我和我先生结婚12周年的纪念品。
                  这时中年妇女轻轻说:“项链是裹在报纸堆里的,小孩发现了,央我快快地送回来。”
                 我点点头,急忙从口袋里掏出100泰币送给小孩,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我的 一半歉意和一半谢意
                 母子俩按照泰国人的礼节,双用合十,谢绝了。夕阳下,我望着她一跛一跛的步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 8.

              小铺子

              ①小学一年级时,我分外喜欢一家小铺子。它紧挨着小学校,门面窄窄的,卖些零零碎碎的东西,甜食啦,干果啦,还有假刀假枪香烟牌子什么的。靠近铺子,能闻到淡淡的甘草香,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这是世上最好闻的气味。

              ②起初是一有小钱就着它往小铺跑,渐渐地,跟老板娘熟了,许多没钱的日子我也会守着小铺子东看西看。老板娘和蔼可亲,是一个喜欢和小孩聊天的好人。她边谈边整理货物,腕上的银手镯叮当作响;碰到有别的小孩来买东西,她就让我替她发货。后来,我的同桌大华也常到小铺子来聊天,我们在这儿换回了许多有人情味的岁月

              ③一天放学,班主任到小铺子买信封,听老板娘夸奖我们,就冷冰冰地说,他们是聪明脸笨肚肠,然后就滔滔不绝地举起例来。大华惶惶然,拉着我就逃,走到拐角,还能隐约听到那些伤人的字眼。

              ④大华长了一头黄发,长长的,头一动黄发就像麦浪一样涌动。他敏感胆怯,说话口吃,初入小学,我们两个都还没适应学校生活。

              ⑤大华和我商定,等老板娘忘却老师说的那些话后再见她。第二天起,我就逃学了,因为每天勤恳上学本有诸多因素促成,也包括能在小铺子转两次,现在不能在铺子转悠了,上学就显得索然无味了。

              ⑥几周后,我被家人送至学校,路过小铺子,我全神贯注地看脚面,到校后发觉大华变了,话更少,闷闷的,书包里总放着块沉甸甸的砖。

              ⑦放学后,大华带我到一个巷子去玩,忽然,黑旋风般跑过来一只黑猫。他猛地抽出砖块忿然砸猫。猫晃动一下,凄惨地大叫。大华转过脸,一言不发。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他说坏人都这样。

              ⑧又有一天,我们又去那巷子,大华握着砖,到处找那只黑猫。一会儿,那黑猫跛着脚走来。大华猛地一颤,突然向后退着,然后远远地看它几眼,自顾跑掉,跑得极慌,像后面跟着追兵。

              ⑨我呢,极为心酸地看着跛猫断着腿艰难行走,然后慢慢踅回去,远远地隔着马路看小铺,看老板娘和颜悦色地跟小孩说话,想着以前的大华在她的好声气中笑得露出牙齿。我还模模糊糊地分辨她叮当作响的银手饰的脆响。直到天近傍晚,眼睛和腿脖子都酸极了,才恍恍惚惚地朝家走。

              ⑩就从那一天,我开始梦想长成一个对小孩好声气说话的大人。

            • 9.

              一个婴儿的拥抱

              ①我们是餐馆里唯一带孩子就餐的顾客,我把伊瑞克放进一把高高的婴儿椅里。突然,伊瑞克高兴地尖叫起来:“嗨,嗨……”并兴奋地用手拍打着椅把。当伊瑞克高兴地咯咯笑着扭动身体时,他的眼睛笑得起了皱纹,嘴巴咧开着,露出了没牙的牙床。我环顾四周,找到了让他快乐的根源。那是一个穿着肥大裤子的老头,脚趾头从鞋子里戳出来,衬衫很脏。我们离他比较远,但我相信他身上一定很臭。

              ②那个老头的手挥舞着,“嗨,我看见你了,小家伙。”我和丈夫交换了一下眼神,“我们该怎么办?”伊瑞克继续大笑着回答:“嗨,嗨。”餐馆里的每个人都看着我们 ,脸色古怪

              ③我们点的饭菜来了,那个老头大喊:“你们点小馅饼蛋糕了吗?你们知道躲猫猫(一种把脸一隐一现以逗小孩的游戏)吗?嗨,瞧,他知道躲猫猫。”没有人认为那老头是可爱的,他显然喝醉了,我和我丈夫感到很困窘。我们默默地吃着饭,伊瑞克则在为那个欣赏他的流浪汉表演自己的拿手好戏,那个老头把他大大地赞美了一番。

              ④我们终于吃完了饭,丈夫去结账,我抱着伊瑞克去停车场等他。那老头就稳稳地坐在 门口。“上帝,让我在他对伊瑞克说话之前顺利地走出去吧。”我在心里祈祷着。当我走近那个老头的时候,我转过身,试图横跨一步躲过他,避免他呼出的空气吹到我们脸上。但是,当我这么做的 时候,伊瑞克努力把小小的身体向外斜伸出去,张着胳膊,做出“抱抱我”的姿势。我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伊瑞克就已经从我的怀里向那个老头扑过去了。

              ⑤一刹那间,一个身上带着臭味的老人和一个充满乳味的小婴儿的爱达到了完美的极致。伊瑞克表现出来的是完全的信任和爱,他温顺地把他的小脑袋靠在老人肩膀上。老人的眼睛紧闭着,我看见泪珠在他的睫毛上闪烁着。他用他充满污垢、痛苦和艰辛劳作的手托着婴儿,抚摸着他的后背。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们建立起这么深厚的爱,我站在旁边,肃然起敬。老头抱着伊瑞克,轻轻地摇着,用一种坚定的、命令的口吻对我说:“你要好好照顾这个孩子。”我的喉咙里像卡着一块石头,好不容易才说:“我会的。”他颇不情愿地将伊瑞克递给我,看起来非常伤心。我接过伊瑞克,那老头又说:“愿上帝保佑你,太太,你已经给了我一份最珍贵的礼物。”

              ⑥我除了低声说“谢谢”之外什么也说不出来。我抱着伊瑞克,向汽车跑去。丈夫看到我哭,并且把伊瑞克抱得那么紧时,他感到莫名其妙,只有我知道为什么。我刚刚亲眼目睹了一个看不见罪恶、不懂得评判的小婴儿表现出来的爱。我的伊瑞克看见的是一个人的内心,而我,他的妈妈,看到的则是一套衣服。这是我的小婴儿给我上的最好的一课。

            • 10.

              苏醒中的母亲

              张抗抗

              ⑴年近八十高龄的母亲,长期患高血压,令我一直牵挂悬心。2009年秋天的一个凌晨,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父亲打电话告诉我,母亲猝发脑出血,已经及时送往医院准备手术。

              ⑵飞机在黑暗中上升,穿越浓云密布的天空,我觉得自己像一个被安装在飞机上的零部件,没有知觉,没有思维。我只是躯体在飞行,我的心早已先期到达了。

              ⑶走进重症监护室最初那一刻,我竟然不认识自己的母亲了——仅仅只是一天,脑部手术后依然处于昏迷状态的母亲,整个面部都萎缩变形了,口腔、鼻腔和身上到处插满了管子,头顶上敷着大面积的厚纱布……手术成功地清除了母亲大脑表层的淤血,家人和亲友们都松了口气。然后是在重症监护室外的走廊上整日整夜地守候,焦虑而充满希望地等待,等待母亲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每天上午下午短暂的半小时探视时间,被我们分分秒秒珍惜地轮流使用。我无数次俯身在母亲耳边轻声呼唤:妈妈,妈妈,您听到我在叫您么?妈妈,您快点醒来…… 

              ⑷等待是如此漫长,母亲沉睡的身子把钟表的指针压住了。那些日子我才知道,“时间”是会由于母亲的昏迷而昏迷的。

              ⑸两天以后的一个上午,母亲的眼皮在灯光下开始微微战栗。那个瞬间,脚下的地板也随之战栗了。母亲睁开眼睛的那一刻,阴郁的天空云开雾散,整座城市所有的楼窗,都好像突然一扇一扇地敞开。然而她不能说话,只能依赖呼吸机维持生命。她的意识是模糊的,只能用茫然的眼神注视我们,那个时刻,整个世界都与她一同沉默了。

              ⑹母亲开口说话,是在呼吸机停用后的第二天夜晚。我悄悄走到妈妈床边,说:“妈妈,是我呀,抗抗来了。”

              ⑺由于插管子损伤了喉咙,妈妈的声音变得粗哑低沉,她复述了一遍我的话,那句话却变成了:“妈妈来了。”

              ⑻我纠正她:“是抗抗来了。”

              她固执地重复强调说:“妈妈来了。”

              ⑽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上来。“妈妈来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从我遥远的童年时代传来:“别怕,妈妈来了。”——在母亲苏醒后的最初时段,在母亲依然昏沉疲惫的意识中,她脆弱的神经里不可摧毁的信念是:妈妈来了。

              ⑾妈妈来了。妈妈终于回来了。

              ⑿母亲的语言功能一天天开始恢复。在病床上长久地输液保持一个姿势让她觉得难受,她便不停地转动头部,企图挣脱鼻管。输氧的胶管常常从她鼻孔中脱落,护士一次次为她粘贴胶布,并嘱咐她不要乱动。她惭愧地说:“是啊,我怎么……怎么老是要做……这个动作呢。”她断断续续地用复杂的句式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⒀若是问她:“妈妈,今天有哪里不舒服吗?”她总是回答说:“我没有不舒服。”真是难以想象母亲是怎样坚持过来的。她只是静静地忍受着病痛,我从未听到过她抱怨,或是表现出病人通常的那种烦躁。灾难过后的母亲,意识与语言的康复依然十分艰难缓慢。她明明是醒过来了,但我时常觉得她好像还在一个长长的梦里游弋。但她天性里那种纯真、善良,却始终被她无意地坚守着。

              ⒁一天,母亲也许是听见了不知何处传来的乐曲声,她说:“敞开音乐的大门,春天来了。”

              ⒂母亲要做脑部CT,她躺在可移动的病床上,护工推着床下楼,经过医院的小花园。母亲望着天空说:“今天真是丰富多彩的一天呀!”那一刻,她笑了,笑容使得她满脸的皱纹一丝丝堆拢,像                    

              ⒃母亲永远都在赞美生活。在她的内心深处,没有怨恨,没有忧郁。即使遭受如此病痛,她仍如同一生中的任何时候,坦然承受着所有的磨难,时时处处总是为别人着想。即使在她大病初愈脑中仍然一片混沌之时,她依然本能地快乐着,对这个世界心存感激。

              ⒄母亲终于重新站立起来,几乎奇迹般地康复了。

              ⒅我想,一个人刚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在理智思维尚未健全的状态下,她所自然流露出来的思维和行为,应是她心中最坚实的内核与底蕴。于是我写下了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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