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悬在空中的疤痕
孙道荣
①早晨,走到阳台上,我惊讶地发现,一块阳台钢化玻璃竟然碎裂了,像一大朵裂开的花一样。
②幸亏是夹层的,碎裂的玻璃,才没有“哗啦啦”坠落一地。细瞅,在玻璃的右下角,我找到了一个着力点,原来是被人用石块砸的。玻璃竟然是被人为砸碎的!一股怒火,在我胸中升腾。
③谁会砸我们家阳台的玻璃?我自忖,搬到这个小区住了六七年了,从没和任何人红过脸,更没与谁结下过冤仇,那么,这个人为什么要砸我家的玻璃?我家住二楼,虽然楼层不高,但要用石头砸碎这种强度很大的钢化玻璃,还是需要不小的力量的,孩子基本可以排队,最大可能,是大人砸的。
④阳台上一排整齐的蓝玻璃,只有这块碎裂了,特别显眼。从楼下稍稍抬头,一眼就能看到它,像个疤痕一样。我们住的是栋高层建筑,物业管理比较严格。当初各家在装修时,楼房的外立面,丝毫不准改变。所以,楼房的外墙,一直很整齐、美观。现在因这块碎玻璃,整栋楼有了伤痕,很不协调。
⑤我找来维修工,他看了看,摇摇头说:“这种颜色、款式的钢化玻璃,已经停产,而且,这种弧形的钢化玻璃很难配。”不过,师傅安慰说:“因为是夹层钢化玻璃,虽然一面碎裂了,但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坠落的。”也就是说,暂时不更换也可以,只是难看一点。
⑥那块碎裂的钢化玻璃,一直悬在那儿。它就像一道疤痕一样,每次看到它,我的心都会隐隐作痛,气愤又无奈。不过,每次花花无故吠叫时,我就会立即制止。倒不是怕别人再砸玻璃,而是意识到,它的吠声惊扰了别人。是那块碎玻璃无声地提醒了我。
⑦慢慢地,我适应了阳台上那块碎玻璃。有时候,我甚至觉得,穿过那块碎玻璃的裂纹看出去,有一种别样的美。我差不多已经忘记了阳台上那块玻璃是被人砸碎的。
⑧一天,“咚咚咚”,有人敲门。打开门,是张陌生的面孔,但似乎又在哪儿见过。他自我介绍,说也住在这个小区,某栋某号。
⑨我问他何事,他瞄了一眼阳台,说:“你家阳台那块玻璃,是我砸的。”我一时错愕,没回过神来。他又重复了一句:“你家阳台那块玻璃,是我砸的。”
⑩我终于明白过来,但又有点糊涂。这事都过去好久了,连我都差不多已经忘记,他怎么会突然自己找上门来“认罪”?
⑪他自顾自地说:“那天晚上我散步,从楼下经过时,你家的狗在阳台狂叫不止,我听着心烦意乱,就从地上捡了块石子,随手砸了过去。我只是想吓唬吓唬它,让它别叫了。第二天散步时,我才发现,你家阳台的一块玻璃碎了,从楼下看上去,那块碎玻璃的裂纹,特别刺眼。我也想过,来向你们解释一下,道个歉,赔偿你们;但又想,反正当时也没人看到,我为什么要自投罗网呢?”
⑫他咽了口唾液,继续说:“我以为你们会很快将碎玻璃更换掉。没想到,那块碎玻璃一直没换,每天早晚,我都会在小区散步,每次路过你家楼下,我都忍不住抬头看看那块碎玻璃有没有换掉。没有,一直没有。我都不敢抬头了,甚至不敢从你家楼下经过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不知道,那块碎玻璃,就像一个伤疤一样,一直悬在那儿,刺伤我,折磨我。我心里一直没平静过,没有安宁过。”
⑬“今天来,就是想向你们道歉,我愿意做出赔偿,同时,请你尽快将那块碎玻璃换掉。”说完,他丢下几张百元钞票,转身走了。
⑭等我回过神来,追出去,他已经走远了。这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结局。
⑮我拨通了维修师傅的电话,请他想办法,无论如何将那块碎玻璃立即更换掉,让疤痕消失。